他不是傻子,当然察觉到了庄言希身上的异样。
而他想,她应该也不是傻子才对。
她作为一个女人,作为一个,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二十来年的“人”,她会不知道,自己的行为,有多么反常吗?
她就好像是……在故意地接近他一样。
庄言希叫来了服务员,点完菜以后,才微微抬起头来,瞥了他一眼:“你在看什么?”
“……”
陆离迟疑了一下,很想直接问,你是不是喜欢我?
但最终,他还是忍住了那个冲动,转而笑着说:“没什么,我就是觉得……很奇妙。”
“很奇妙?”
闻言,庄言希微微挑了挑眉头,有些意外。
“对……”
陆离点了点头,之后,才又些不好意思地说道:“仔细想想,我在不久之前,还是一个工资不到一万的公司底层员工,而如今,我却获得了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,而且,还能时不时地与您,公司的经理共同吃饭。这种事……发生在谁身上,谁都会觉得奇妙的吧?”
“……”
庄言希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,她拿手撑着腮帮子,看着他,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:“确实很奇妙……有时候我也这样想。”
“那……我能问一个问题吗?”
“你问啊。”
她挑了挑下巴,并不在意。
陆离看着她的眼睛,迟疑了一下,才终于问道:“您……为什么这么看得起我呢?我知道,你想说,因为有趣,但……在这个世界上,有趣的事,有趣的人,多的是吧?您为什么……就单单觉得我有趣呢?”
“这个问题……有些难回答啊……”
她视线往上移,想了想,却只是这么说。
“有趣,之所以为有趣,就在于,它是突然发生的,没有预料到的事情……如果我能回答,你为什么有趣,你大概,也就会变得不有趣了吧。”
她故意避开了这个问题。
陆离心中下意识地这么想。
“对了。”
她突然又看向了他,问道:“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?”
“我……只是好奇。”
“好奇啊……那不如,你来猜一猜如何?”
庄言希看着他,引诱道:“你随便猜一猜……或许就才对了呢?”
陆离看着她的眼睛,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。
他有一种感觉,那就是,庄言希是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的,此刻,她正在引诱他说出那个想法。
但……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
她想要看他出丑?她想要嘲笑他?
还是说……她有什么别的打算?
他不知道。
“……我猜不出来。”
最终,他还是没有说出心中的那个猜测,毕竟……那个猜测实在是太离谱了些。
“……看来,你不想猜。”
她也没有逼他,看了他几眼,确认他不想猜了之后,便也收回了视线。
随后,她轻轻地叹了口气,说道:“那还真是……可惜了。原本,我还想趁着这个机会,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的呢。”
“……”
陆离很快转移了话题:“说起来,我也许久,没有见到您了呢。”
他赔笑着说道。
一开始,他确实是想着,套出她的心里话来的,但是这个时候,她真的想说了,不知道为什么,他却感到一阵恐惧,不想听了。
“……是吗?”
庄言希想了想之后,也便点了点头:“确实……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了。”
“……是这样。”
陆离点了点头。
他都不知道,自己现在想说什么,不想说什么。
他这个时候,心中很乱。
“你就不想问,为什么吗?”
她紧接着问。
“……为什么?”
他顺从地问。
庄言希伸手旋着自己的发丝,追忆道:“之前,你不是说,不希望我跟你在公司有太亲近的行为吗?那么,我当然不会在公司里找你……如果今天,我不是恰好在外面碰到了你的话,也不会专门来找你的。”
她的话,有些……暧昧,她此刻的表情,也有些怪。
见状,他心中一跳,只好再次转移了话题:“说起来,上次,我们分别的时候,你曾经说,会把我拍的风景照,发到网上去?”
“嗯。”
她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那……结果怎么样?”
“结果没有什么意外,那几张照片,点击率奇低,根本不达标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很快,服务员就上了菜。
之后,他们便好好地一起吃了一顿饭。
在这段时间里,陆离几乎从不主动说话,一直在闷头吃饭。
而庄言希,似乎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,只是默默地吃着。
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。
只有偶尔,陆离偷看她的时候,才会发现,她也在看着他,随后,他便匆匆地移开视线。
……
“……”
吃完饭以后,庄言希开车送他回去。
其实,他一开始是不想让她送他的,对此,她只说了一句:“上车。”
之后,他便乖乖地上了车。
“……”
此时,他坐在汽车的后座上,看着窗外,不说话。
……
“到了。”
还是之前那个停车地点。
在距离公司还有一百来米的地方,庄言希停下了车。
“多谢了。”
陆离连忙道谢,然后,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按照惯例,他出去以后,站在原地,打算等她走了之后,自己才走。
“刷……”
然而,这次,庄言希却没有走。
她摇下了车,看了他一眼,说了一句:“上车吧……记住,这次上前面来。”
闻言,陆离微微一怔,很想问,为什么,可是,这个时候,她已经把脑袋收回去,看不到她了——她似乎,本来就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意思。
“……”
迟疑了两秒之后,他还是决定上车。
当然,在那之前,他先左右看了看,确定没有熟人在看这边的时候,才打开车门,弯腰钻进去,坐在了庄言希旁边。
“庄经理。”
他讨好着打了一声招呼,之后,才转过身,把门关上,发出“嘭”的一声。
关好门以后,他转过身就,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:庄言希的脸,迅速靠近,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放大,清晰,然后,在他回过神来之前,吻住了他的嘴唇。
……是的,她吻了他。
在那一瞬间,陆离的眼睛猛地放大,脑袋一阵发蒙。
到底……发生了什么?
而此时,与他近在咫尺的庄言希,似乎也有些害羞,脸蛋微微发红。
但是,她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,见他没有反抗,她默默伸出舌头,企图撬开他的牙关……
他猛地回过神来,抓住她的肩膀,用力一推。
她被猛地推开,撞在另一边的车门上,发出“嘭”的一声。
女人的力气,终究还是小于男人的, 而他刚才,又有些失去理智了,没有控制好力度,因此,她被撞得,似乎也有些发懵。
她回过神来之后,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,埋怨道:“你弄疼我了……也不知道收着点。”
“……”
陆离没有离她,冷冷地说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闻言,庄言希微微一怔,觉得有些好笑,于是便轻轻地笑出声来:“呵呵……你问我什么意思?我都这样了,是什么意思……还不够明显吗?”
她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,脸上罕见的,有几分魅意。
“……”
陆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,才终于开口:“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?"
你真的……喜欢我?
“对……看来,你还没那么蠢。”
她嘴角一勾,点了点头。
“可是,为什么呢?你为什么会……”
他感到很是困惑,她这样的人,为什么会喜欢他呢?
但很快,他就不再问。
因为他知道,这个时候,他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。
她对他有意思这件事情,既然已经无法避免,那么,他要做的事情,不是去查证,她为什么会喜欢他,而是立即于她撇开关系。
他是个有妻子的人……对于这种事情,不能犹豫!
这么想着,他便看着她,冷冷地说道:“我不管,你为什么会喜欢我,而这些,也并不重要。我之前已经说过,我是个有妻子的人,而我……绝不会背叛她,因此,告辞!”
说罢,他转转过身,扭开了车门锁。
这个时候,他已经下定了决心,无论如何,他都要这么做。
就算,因为他的拒绝,他会失去摄影师的工作,就算,因为她的拒绝,庄言希会报复他,他也不会后悔。
是了,李梦君曾经跟他说过,他们在一起,才是最重要的事情,而赚钱,只是为了她们能够更好地在一起。
这两件事情,决不能本末倒置!
同时,他也相信着,就算他因为这次的拒绝,会被庄言希报复得很惨,李梦君也绝对不会离开他。
她会陪着他,度过一切难过。
这种事,他们说好了的。
“你真的……想清楚了吗?”
这个时候,庄言希在他身后,幽幽地说了一句话。
闻言,陆离推车门的动作微微一顿,随后,坚定地点了点头:“是的,我想清楚了。”
之后,他一用力,车门便打开了一半。
“你想清楚了呀……呵呵,你真的……想清楚了吗?哪怕,因此,你老婆离开你,你也不会后悔吗?”
庄言希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,紧紧地,跟了上来。
闻言,陆离开门的动作一顿,缓缓转过身来,死死地盯着她,一字一顿地问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庄言希觉得有些可乐,于是便乐了。
她靠在椅背上,抱着胳膊,看着他,轻声笑道:“我没什么意思……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,在做什么事情之前,都要好好考虑一下后果。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,而做出让今后的自己后悔的事情来。”
“…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他迟疑了一下,缓缓摇了摇头:“我拒绝你……跟她……跟我老婆离开我之间,有什么关系?”
按理来说,他如果不拒绝庄言希,李梦君才会离开他吧?
“……”
一时之间,庄言希没有说话。
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,才轻轻叹了口气:“这种事情,你是想不明白呢……还是不敢想明白?嗯……我希望是后者。毕竟,你要是蠢到,连这种事情都想不明白的话,可就没那么有趣了。”
“……”
闻言,陆离没有说话。
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,庄言希再次叹了口气,之后说道:“罢了,既然,你不想说,那就由我来说吧……你应该还记得吧?几天前,我们曾经做过一次……而那次,我比你先醒来,然后……拍下了我们两个人躺在一起的照片。”
说到这里,她不说了,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事实上,她也没必要再说下去。
陆离已然懂了她的意思:如果那张照片,被李梦君看到的话……那么一切,都将迎来终结。
这个时候,陆离很是激动,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:“你何必……你何必做到这个地步?我们只不过是……睡了一觉而已吧?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?我是个有家庭的人,而且,平平无奇,没有任何吸引女人的地方,你为什么……你为什么非得这么做?”
看着他,庄言希的眼睛里,竟然隐隐约约地有些怜惜起来:“你没必要那么妄自菲薄,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……当然,这现在说这种话,大概并不能让你开心。那么,我就直白地回答你那个问题好了。我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?因为……有趣。这个答案,你可还满意?”
说到最后,她的眼神又恢复了玩味。
这个答案……他怎么可能满意!
但实际上,他这个时候想要的,其实也不是她“为什么会喜欢他”的答案。
这么想着,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,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。
他想了想之后,摇了摇头,说道:“你不用骗我……我知道,你没有拍下那个时候的照片。”
那个时候,她从睡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。
那个时候,她的心情,想必也是十分复杂的,那个时候,她怎么可能有心思,拍下他们两个人躺在一起的照片?
“啧。”
庄言希点了点头,笑道: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,因此,我早已经做好准备,想让你看看有趣的东西。”
说着,她便从一旁的包包里掏出手机,划拉了一下,反过来,让他看向手机屏幕:“看,这张照片……你有没有觉得眼熟?”
只见,手机上的照片,有两个人,躺在了洁白的床铺上。
当然,因为她手持手机的缘故,并没有拍到自己的脸,而只拍到了她胸部以下的位置,以及他的上半身,其中,就包括他的脸。
看着那张照片,陆离心中一条,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。
“现在,你可信了?”
见他看到了照片,她便把手机收了起来,笑吟吟地看着他。
“……”
陆离没有说话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的声音才有些沙哑地说道:“你……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……”
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,因此只能复读。
她会拍下这张照片,说明什么?
这是否说明,那天,当她醒来以后,已经做好一切准备?
她早已经料到今天,他会拒绝她的勾引,从而,可以用那张照片来威胁他?
可是……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
他真的值得吗?
他这样的人……到底有什么魅力,能够让她做出这样的事?
这个时候,很荒谬的,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受宠若惊的感觉。
这个时候,他微微抬起头,注视着她的脸,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件事,那就是,她拍那张照片的时候,故意没有把自己的脸拍下来……是不是就是为了,将来有一天,她把那张照片给李梦君看的时候,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?
反正,如果李梦君看到那张照片,不管照片上的女人是谁,她都会受不了的。
这其中,没什么区别。
“为什么做到这一步……我想,关于这个问题,我已经回答了,因此,就不用再回答一次。”
听了他的话,庄言希想了想,便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。
“……”
闻言,陆离又是许久说不出话来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说道:“你不会这么做的……你最好不要这么做!你以为,你这么做了之后,还能全身而退吗?如果你把那张照片,给我老婆看,我就承认,那天晚上,我睡的女人是你!到时候,她肯定会闹到公司。到时候,公司的人会怎么想?要知道,那天晚上,知道是我送你回去的人,可一点都不少,到时候,他们又会怎么想?到时候,你跟我睡了的事情,会闹得人尽皆知,你的脸,还要不要了?而且……我记得,你还没有结婚吧?到时候,你还能嫁得出去吗?”
“哟?”
闻言,庄言希微微一挑眉,有些意外:“你竟然会威胁我……这可真是……出乎我的意料啊。你可真是,越来越有趣了。”
之后,她便看着他,饶有趣味地说道:“不过,你的威胁……并没有太大的效果。是,那时候,我跟你睡了这件事,会闹得人尽皆知,可是,这对我来说,又有什么关系呢?你不是说,我还没有结婚吗?那么,我跟你睡了这件事,就仅仅只是酒后的一个失误罢了,并不会受到太多的道德谴责,也没有谁,会因此离开我。但……你不一样,你是个有老婆的人,到时候,你老婆闹到公司,所有人都会认为,你是个人渣。而你老婆,到时候,会不会离开你……也是一件很难说的事。
至于你说了,我跟你睡了这件事情,闹得人尽皆知以后,会没有男人敢娶我……更是好笑。你该不会认同,‘女人一生最大的价值就是嫁人’这种话吧?呵……老实跟你说,在遇到你之前,我已经下定了决心,这辈子都不会结婚……我是个单身主义者。因此,你的威胁,对我来说,并没有半分意义。那么现在,你还有什么想说的?”
说罢,她笑吟吟地看着他。
而此时,他目瞪口呆,说不出话来。
他没有想到,庄言希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她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——他又开始复读了:她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一步呢?
而他依旧,找不到答案。
他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很乱……不,事实上,从他跟庄言希睡了的那天开始,他的生活,就已经逐渐走向了混乱。
此时,他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,好面对眼前真真切切地发生着的事。
……她说的没错。
对于这一点,他没有办法否认。
他能够想象,李梦君看到那张照片后的反应。
就算她再深情,再喜欢他,在看到那张照片以后,他们的感情,也决计回不到从前。
毕竟,他将心比心,如果自己看到,她跟别的男人躺在一起的照片的话,也会受不了的……
总之,如果那件事情曝光,那么,她受到的伤害,要远远少于他。
在这件事情上,她稳赢不输。
“如何,你可想清楚了?”
庄言希看着他,笑吟吟地说道:“还是说……你心存侥幸,想赌一把?”
她斜靠在车座上,用手指玩弄着头发,继续说道:“毕竟,仔细想想,如果那件事情曝光,我也不是没有一点损失……虽然,我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,但是,被人在背后议论的滋味,也并不好受。你要不要赌一把,我会不会那么做?也许,到时候,我觉得那样做有些亏,因此……就不把那张照片发给你老婆了呢。”
“……”
他没有说话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低下脑袋,说道:“我……相信你会那么做。”
他赌不起的……在这件事情上,他是决计赌不起的。
“哦?这么看来,你是打算,接受我了?”
闻言,庄言希微微一挑眉,露出一丝“意料之中”的笑意——陆离终究,还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。
“……”
陆离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重新抬起头来,看着她: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……如果你要我,跟你保持情人关系的话,是不可能的……毕竟,只要我们在一起,就总有暴露的一天。这里面的风险,还未必有直接拒绝你来得少。你应该……也不会提出那种要求的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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